抖音大投手：月赚3000万，广告狂人新时代

    作者 |镜子 

修正 |张假假

图片来历 |AMC剧集《广告狂人》

  别墅、财富、小镇青年

清晨4点，杭州，近300方湖景大平层，护眼灯现已连续宣告超越72小时的暖光。

26岁的姑娘王雨倚坐在全实木作业桌前，目光流通于三台电脑屏幕，双手小幅度，高频率操作。

 

没人知道她什么时间休憩，屏幕上音讯都是被秒回。固定光源维持着温和的氛围感，如同能让悉数动作都显得不太突兀，甚至理所应当。

既不是金融白骨精，也算不上期货大作手，她地点的岗位叫“投进优化师”，江湖也称“投手”。首要职责是替公司操盘广告投进预算，购买尽可能精准的流量，将产品营销内容投送到潜在用户手机上，以期促进买卖转化。

每个月，她至少为公司在抖音花掉2000万投进预算，一同赚得5000或6000万的回报。

 

大多数职工没见过她，只知道公司花了大价钱把她从互联网大厂挖出来，单独供在神秘豪宅里。

当然，有资格在300平豪宅指点江山的只是少数。

更遍及的是，最近几年这个岗位对职场小白都能提出两、三万的高额底薪。但到目前为止，这行儿没有证书可考、缺少数化评判规范。横竖不卷，有点直播间阅历，高薪看小运，暴富看大运。

身处杭州这一遍布电商基因的城市，本就难以对类似的神话置之不理。

一般杭漂秦帆，没有攀上金字塔尖的野望，也不曾觊觎天涯外的工作盈余，他妄图抓住开端的编剧抱负，仍不得不因机缘巧合被卷进江湖，成为一名在3平米格子间摆弄流量棋子的投手。

像置身一场湍急的时代漩涡，风暴消退后，他看到新的庞然大物完工，幻想湮灭。

 

误入江湖

“不丹，一个小国。咱们捐了一座寺庙，还和他们王室合了影。”

足足10秒，整个房间都没人吱声。秦帆停下翻看镜头脚本，脑子里估摸着“一座寺庙”所代表的更深层意义。3秒内，他没有看向说话的中年女子，但与同行摄影师静静交换了目光。

中年女人、医美痕迹浓重的脸，略微发福的身段，张口就是投资回报率、危险要素，单体经济模型。

秦帆心里再次承认：这个不理解抖音、不理解内容的中年阿姨，有钱有资源。

这正印证了前两年抖音电商的生态图谱：一般人刷抖音找乐子，生意人刷抖音找商机。

秦帆只是个一般人。杭漂第三年年薪缺少10万，他简直放弃编剧抱负，卖过保险，干过零售，做过UI规划，无意中拿到一份短视频构思策划作业。

“其实是个坑人的公司，老板诓了那个女人50万，说给她做短视频代运营，给她弄火。”秦帆后来回想，金主顺手花钱，老板顺手收钱，也算是20年、21年抖音圈子最常见的事了。

2020年，抖音仍是蓝海一片，杭州遍地充溢的短视频-直播变现方法论，就连上个厕所，也能看到门背上贴着“21天抖音快速通晓训练营”的小广告。

坊间到处可听闻的创富神话正酝酿新的江湖。

2020杭州电商大会，拍摄“干货”的年轻人（图源网络）

江湖开端的创富神话并不杂乱，大致分为商家和代运营两种版别。

关于商家来说，抖音具有裂变式增长的行为数据，可以快速临摹沉淀用户画像，光是这两点就满意让精准投进与效果广告焕宣告彻底的诱惑力。

“精准投进意味着产品内容能准确分发到潜在顾客面前，效果广告出现后，相当于付了广告费就能把货卖出去。”某MCN操盘手江斌侧重，这个作业十分厉害，是广告出现以来一切商家追寻的终极意图。

其实就是，总算结束了广告商精准撒网。

加之抖音生长初期流量价格美丽，只需具有简略流量运营才干，就能迅速跑通“流量-变现”闭环，借此赚到大笔快钱的暴富案例层出不穷，为许多白牌商家勾画了新的梦想。

关于另一群人来说，当“短视频-直播电商”成为快速赚钱的东西，“代人操作”天然就成了另一种快速赚钱的东西。

王诚是宁波一家投进运营公司的负责人，在他看来，长三角真实的电商人才都去了杭州，其次是上海，再次一点也是小商品之都义乌，像宁波这样的城市底子招不到短视频和直播内容人才。

 

“尤其是主播，招到的主播连话都讲不利索，没等你开口拒绝，人自己先走了。”

2021年，王诚带着团队帮一家白牌鞋厂做直播间代运营，数据冲得很猛，一个礼拜耗费100多万投进预算，产出超越600万。那次项目过后，他意识到信息投进商场需求的巨大潜力，坚决了团队从内容制作向投进运营转型的决计。

两年前的抖音，这种造富神话如同随时都在发生。拍了两个月异国文化的短视频后，仍要搞点名堂的中年女子不知从哪里受到直播电商冲击，非要带着秦帆和摄影师改道，陪她做直播。

播什么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拿到新一轮泡沫的出场券。

就这样，秦帆不再只是看客。他被径自推进直播电商的大门，从中控，参与控，后来成了投手。

浊世初现

 

“大约半年时间，赚到了两个亿。”

2020年初第一波疫情爆发，线下消费极大受挫，抖音快手却结束脉冲式爆发，变身大型流量洼地。当年8月，抖音日活用户就打破6亿，大势已定，视频和直播成为巨细商家有必要学会的表达方法。

当秦帆还躺在每月750块的狭小单间里为下一份作业苦恼时，早已有人一轮接一轮地揩尽抖音快手盈余期的巨大油水。

浊世之际，那些冲着赚快钱去的，往往真的能赚到钱。

宁波抖音电商圈子还没热起来的时间，王诚的朋友接了个本地电商品牌的投进单子，单纯的运营合作，也没入职，成果就凭着服务那一个客户，才做两三个月就在宁波提了套房。

“一方面品类比较好，另一方面那时出场的人还不多，没什么竞争，一投就能把品类打爆。”

最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，还不是房子。

操盘手江斌记得很清楚，2020年初，许多人往家里囤物资，自热火锅也从那时间火了起来，他眼看一个朋友一口气包下广东、重庆、福建多个区域的自热火锅工厂产能，以“99块钱10盒”的白菜价在抖音和快手直接打了出去。

“先烧了将近一个亿做信息流投进，随意投，就赚了五千多万。

45天一个回款周期，一共滚了3轮，大约半年时间，至少赚了两个亿。”

江斌说，其时逻辑很简略，有多少钱都可以往里烧，底子也没人看到过天花板，直到工厂不自觉偷工减料，朋友觉得拿不住了，这事才刹了车。

不外这种体量的玩法，也不是谁都能驾御。至少具有两个重要条件，

一是有充足的本金，包括亿级的投进预算、亿级的货品本钱，里外里需求将近3到4个亿的现金；

二是有必要有源头供应链，或许有调集源头供应链的才干，在确保产能的一同，尽可能将本钱压缩到最低。

仍是薄利多销的道理，就算一盒只能赚2毛钱，但经过大规模投进，一天能卖50万盒，这生意也能做。

江斌坦言，其实就那四五个月的盈余期，玩命赚就对了，尽管也不知道什么时间会完毕，但不能停，停下来就是丢失。

2020下半年，盈余阵地发生转移。

不久，抖音加强对直播带货的流量扶持，商场柜员、企业老板、明星、市县长纷繁涌入直播间，直播电商业态全面爆发。2020年我国直播电商买卖额超越万亿大关，年增速到达142%。

 

 

罗永浩抖音直播一年GMV改动（数据来历：飞瓜数据）

与短视频带货不同，直播带货爆发力太大，各路主播跑步出场，流量迅速触顶，盈余期极大缩短。更实际的是，不仅流量抢夺成了零和游戏，许多以短视频发家的千万粉主播也无法占到任何流量优势。

形势很清楚，要想卖货，有必要投流。

即使是抖音直播第一人罗永浩，也得先自掏腰包买流量，才调换来直播间里的“宾客盈门”。

如此一来，流量采买本钱、投进精准度、转化功率成了直接与赢利挂钩的方针——流量越来越贵，这部分方针越来越重要。

关于大多数商家来说，抢夺流量盘子永远比改善产品或内容简略，只需求再吸引一两个专业投手，问题如同就能迎刃而解。

所以，“尖端投手被供在300平豪宅”、“猎头转账一百万挖走中心投手”等极端案例开端在江湖撒播。

无形中，“流量之战”演变为“投手之战”。

2021年9月，正式成为一名投手后，秦帆总算搬出住了将近三年的城中村农改房。

他其时回头望了下自己的小单间，心里半是理解，半是不甘。或许        自己这辈子不会被单独供在杭州视界最好的湖景大平层里，但常常混杂着下水道和厨房油烟气味、梅雨天总会爬出乖僻软体动物的破旧单间，他肯定不会再住了。

 草木皆可为剑

“看一个投手牛不牛，那就看他投破产过几个老板。”

有人说过，好时代的特征是有泡沫。每天都能看到光怪陆离的泡沫，有人当网红年薪千万，有人炒比特币一夜十倍，有腾讯打工人年终奖迫临百万，也有阿里高P们买断杭州黄金楼盘。

直播带货成了这些泡沫制作机中无法忽视的一个。

一个直播间一个主播，一个运营，一个投手，就能赚钱？理论上是这样。在那个时间，事实上看起来也是这样。

一夜暴富的幻梦永远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兴奋剂。

镜头切回到实际国际。

 

投手的日子跟打工人相同枯燥无味。早上6点起床去公司建好一天的投进计划，下午跟直播，写陈述，晚上跟直播，出全天复盘陈述。夜里回到家，举着手机刷各种直播间，拆解优秀的直播内容脚本、主播话术、展现方法，把可借鉴的部分录屏，第二天拿去和团队交流评论，日复一日。

“就算听吐了，都得忍着。”

投手实质是更具有数据意识和推进才干的运营，真实有才干的“优化师”，百里挑一。

走运的是，正反馈来得很快，鞋服是电商途径的超级大类目，秦帆在投进中测验添加“学校情侣、Z时代、国风、宠物”等关键词后，ROI到达了15。他尝到甜头，含糊感觉找到了“个人力气”的用武之地。

这是一个庶民掘开的新创富时代。

 

2020年到2021年，“草根力气”、“小微创业力气”在直播电商肩膀上得到无限扩展，买卖流水过亿的案例连续出现，白牌厂商“一夜暴富”的路子反复被验证，世人眼红，浮躁不已。

泡沫加速膨胀。为到达最快的出场速度，商家极致简化商业逻辑：

销量等同于流量，

流量等同于投手，

投手等同于字节身世、参与过百万直播间、月耗千万的人。

“投手的简历特别好写，你懂吗？”江斌指出，投手的价值通常无法一眼评判，但工作有三个通用参考方针：

其一，“从字节身世”；

其二，“曾在短时间内到达满意高的耗费和ROI”；

其三，“具有大品牌/大直播间的投进阅历”。

与之对应，这三点也成了许多投手坐地起价的筹码。

略微蹭过百万直播间的投手，在杭州北京拿个3、5万不是问题。上网学了两个月投进速成班的小白，面试时展现几句小老板来不及了解的专业术语，就能被捧上神坛。

投机者瞬间出现，在商家近乎迷信的追捧中，投手成了一个门槛不设下限，收入不设上限的美妙岗位。

“其时工作里10万、20万的投手多得去了，还都当大爷供着。”江斌回想，最紊乱的时期，99%的投手薪资都虚高。

 

事实上，真实的高手仍然稀缺。终究除了得具有数据剖析才干、对途径用户标签与流量分配规律的了解之外，金钱的效果相同无法忽视。

业界共识，天然生成的“神投手”并不存在，尖端投手都是靠海量预算、高容错率堆出来的。

 

他们的生长途径大多分为两条：

 

要么在不同公司攒阅历，烧到满意多的预算；

要么留在一家资金充裕的公司，把公司负担10个投手的费用悉数融在自己身上。

如同奢侈品，尖端投手那是许多时间和金钱堆出来的。

微妙的是，后者花大价钱培养出来的投手，通常被维护得很好。公司会隐秘中心投手的个人信息，设法削减其工作性外交。

 

一同作为对策，投手也总是将自己的方法论列为机密，甘愿夜里每两小时一个闹钟起来调整计划，也不让公司任何人有机会碰到电脑和账号。

即便变形如此，急功近利的商家仍旧偏心“买量-卖货”的营销懒政。

幻象之中，这些一般人以为拿到了时代的礼物，找到撬动新商业帝国的全新支点。

 

殊不知苦口方为良药，而甜的，往往有毒。

幻想幻灭

 

假定人在杭州，随意吃个火锅，环顾周围几桌子，聊的都是直播数据；深夜两点夜宵场，一板砖拍下去，砸倒的那片也都是直播人。

按照秦帆观测，不少考虑本钱的直播间都位于杭州比较边沿的区域，或许藏在老旧作业楼里。

 

“外行人都梦想不到，这么老的建筑里，光一层就能发生几个亿GMV。”

发酵至今，杭州电商氛围的浓郁程度还在不断升高。秦帆原以为自己踏入直播电商圈子的机会现已算迟，可是2021年第三季度，直播工作求职者数量仍同比上涨了46.69%。

这并不是什么好征兆，日渐浩大的直播电商江湖，正不自觉地反噬“个人力气”。

很重要的一条，投手们行走“流量江湖”越来越没有安全感。

跟着用户画像逐步饱满，抖音手中那把流量杠杆变得更为精准和强势，更重要的是，途径规律及内容审阅制度越来越严峻，而以去中心化为特色的引荐算法又永远在快速迭代。

“两月一小改，三月一大改”的算法更新节奏不断筛选掉反应缓慢的投手。

时间长了，不安全感逐步淹没造富神话开端带来的兴奋感，刚出场时“以一敌百”的冲劲，被巨大的不确定性与流量焦虑一次次冲击。

“这行没有什么学习计划或许工作规划，工作会带着你改动，你只能乖乖跟着走。”深圳一名投手直言。要是觉得太累，不想学，那就赚不到钱。

工作波诡云谲，也催生了许多奇葩思维。

比方上级领导决定要推一个单价奇高的商品，推进过程中，压力层层传递，各部分想方设法甩锅交差，终究把责任推给唯一一个产出比可量化的岗位——投手身上。

“假定按照品牌的需求去花钱，数据会很烂，财务终究还得找咱们麻烦。”这是最浅薄也最贪婪的逻辑，秦帆说，现在投进价格越来越贵，部分品牌还非要花大价钱投不值当的产品，以为只需持续砸钱买量，就能换来更多的钱。

图片来历：《2021抖音私域流量流量运营白皮书》

这无异于饮鸩止渴。

他也开端接受，早年被大举传扬的江湖故事，早就悄然更换了主角。

尽管盼望一夜暴富的人仍是那些人，但乌托邦现已不是那个乌托邦，暴富的路子变得凹凸又狭隘，后台改一句算法条件，几十万玩家就要打起精神奉陪。

站在这样一个难以撼动的系统面前，秦帆不得不再次承认个体力气的有限性。

“我刚进来的时间神采飞扬，现在也妥协，消沉了。”他意识到，自己开端幸而由于投手的岗位妄图逃过打工人的内卷，但如同逐渐堕入另一场新的内卷竞赛傍边。

 

行走江湖，哪怕春风得意，也要理解，山水轮转，总有重逢之时。

梦醒时分

流量不仅更贵了，并且很难再换来此前的效果。

2021年6月5日，快手主播辛巴在直播中控诉，自己清楚花了2500万投流，观看人数却不到100万。抖音同理，哪怕罗永浩在的时间“交个朋友”每场直播的投流本钱以百万为基数不断上探。

 

流量价格跟着商场波动，忽高忽低，让小微商家望而生畏。

蹲守在流量池子边上的商家面面相觑：这儿金子可是捞完了？

头部商家从不介意花2500万买流量，但2500万已然打了水漂，就宣告着游戏规律生变，“投流就能赚钱”的浊世走向结束。

缓慢地，工作冷静下来，“商业理性”与“消费逻辑”回到牌桌，投手的定位与价值被从头审视。

深圳某信息流广告公司的高档运营胡千表示，在他们公司的招聘系统中，单纯的投进人员入职时只能作为运营助理，随后还有必要从速培养起综合运营才干，学会剪视频，运用PS、AE等专业规划软件。

“其结束在会建计划的投手真不缺，只需花个两三天摸索一下后台东西，谁都能学会。”胡千说。

 

“咱们都知道女生的钱最好赚，就拿美妆个护来说，需求大，竞争也大，假定没有把内容做好就盲目经过投流推出去，底子跑不出去量，跑不出量，投手就会被pass掉。”

工作一边对投手提出了更苛刻的要求，一边逐步回归到“产品-内容”主线。

 

关于直播间而言，首要包括主播话术、商品货盘、运营玩法和买量投进等作业的整体合作效果；

 

关于短视频而言，重心则会回到对素材内容类型构建、构思点的深耕。

“现在，缺少内容才干空有投进现已没用了。”

 

某出名操盘手走漏，他接触到的某品牌方近期现已把月薪3万的投手换成了1万的，“但他们加强了整个编导内容团队的人数和质量，到现在咱们仍是得拼内容。”

江斌直接举了个比方：“假定你有小孩，平时忽然刷到一个儿童玩具，你不一定买。但我推给你一个视频，说5岁小孩特别适宜开发大脑，再给你介绍一个益智类玩具，内容做得特别精巧，特别戳痛点，你就会发生购买激动。”

实质上，用户在抖音上购买的是内容。

投手只是负责把这条内容精准投送出去。底层逻辑永远是产品内容和用户需求的匹配，而投流更像一种提高匹配功率的东西，满意重要，但缺少以留住用户。

“本该是一件如虎添翼的事，但咱们开端都当成了济困扶危。”江斌说。

流量式微，狂人祛魅。故事终究，投手在工作不切实际的等待中走下神坛。

秦帆也逐渐接受了“个人力气”被杂乱系统限制的必然性。“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谋生的作业罢了，较什么真。”

现在他仍是一个一般杭漂，每天早晨挤地铁，转两条线路，戴着耳机隐没在人群中。

秦帆还记得自己早年想当一个编剧，常常想着再写些什么，脑子里总是构思着某个独特大陆的枪林弹雨，爱恨情仇。他一路就这么想着，推开公司大门，跟着打卡的一声“滴”，

 

欢迎再次回到这真实的人世江湖。

*文中均为化名

-END-

本篇文章来历于微信微信群众号: 五环外